封面及说明

发布时间:2022-12-28 | 杂志分类:其他
免费制作
更多内容

封面及说明

2谁也不知道我小时候是个坏孩子。我爹是镇上抹灰打零工的,我娘在家里种田,我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但妹妹已经很久不在家了。割麦子的时候,每次我问妹妹去哪了,娘都塞给我一角钱去买糖吃。我都把钱攒着,三角钱就可以买新的画片子,村里的狗子和财生老笑话我画片子打得不好,等他们从镇上放学回来,我要给他们看看我买的一摞新画片子。可后来我熟稔地跑到娘面前问妹妹去哪了,她不再给我一角钱,而是不耐烦地拿袖子把汗一擦,揪着我的肩头就往田坎边走。娘说妹妹在舅娘家,享福着嘞。我也是后来到了舅爷家才想起来,妹妹不在呀。我问舅爷妹妹去哪了,娘说妹妹在舅娘家,舅爷说妹妹不在他家,妹妹在舅娘家,我还有一个舅娘。那年我还没犯下大错,只是浑觉得以前玩的游戏哪哪都不得劲,我不再跟着他们整日拿炮仗炸旱厕,把二丫头的皮筋拿去绷在他爹,就是村长家的院子坎边。日子混着混着就皴着两颊,穿上打好补丁的袄子和塞着旧棉花的布鞋过年了。“冬生,你过来。”娘在锅炉边舀开水,雾气升腾到房梁,又滴到踩柴片的我脸上,“你拿上两块肝子去找苟婶,说是年前商量好的那事。”刚走到门口,娘又在屋里大喊:“别跟赵小苟浑玩去,今天你爹要回来!”赵小苟就是狗子,他爹... [收起]
[展开]
封面及说明
粉丝: {{bookData.followerCount}}
文本内容
第1页

1. 此封面仅做风格参考,预计会制作一个盒子以供文稿的存放。

2. 内页为折页,由于画手画稿未完善,所以本次未排版进入,后续在

折页排版时会悉数加入。

3. 等待画稿完善后,我将先行自印试错,以免浪费学校提供的印刷机

会,主要就字号、字体、排版风格等做出相应调整。

第2页

1

作 者:王雨晴

责任编辑:李梅

特约画手:孟士煜

特约编辑:王雨露

版式设计:王雨晴

封面设计:孟士煜 王雨晴

出版发行:Ingrid 出版社

开 本:640mm *1030mm 1/32

印 次:2023 年 2 月第一次印刷

定 价:58.00 元

若有质量问题,请致电质量监督电话:010-59096394

团购电话:010-59320018

XIANSGHENG

相生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相生 / 王雨晴著 ;

Ingrid 出版社,2023.2

ISBN 978-7-5454-7658-3

中国版本图书馆 CIP 数据核字(2022)第 127349 号

中国 Ingrid 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本书版权受法律保护,未经权利人

许可,任何人不得以任何方式使用本书包括正文,插图,封面,版式

等任何部分内容,违者将受到法律制裁。

著作权合同登记号:图字 21-2022-122

上架建议:中国文学

第3页

2

谁也不知道我小时候是个坏孩子。

我爹是镇上抹灰打零工的,我娘在家里种田,我有一

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但妹妹已经很久不在家了。割麦子的

时候,每次我问妹妹去哪了,娘都塞给我一角钱去买糖吃。

我都把钱攒着,三角钱就可以买新的画片子,村里的狗子

和财生老笑话我画片子打得不好,等他们从镇上放学回来,

我要给他们看看我买的一摞新画片子。

可后来我熟稔地跑到娘面前问妹妹去哪了,她不再给

我一角钱,而是不耐烦地拿袖子把汗一擦,揪着我的肩头

就往田坎边走。娘说妹妹在舅娘家,享福着嘞。我也是后

来到了舅爷家才想起来,妹妹不在呀。我问舅爷妹妹去哪

了,娘说妹妹在舅娘家,舅爷说妹妹不在他家,妹妹在舅

娘家,我还有一个舅娘。

那年我还没犯下大错,只是浑觉得以前玩的游戏哪哪

都不得劲,我不再跟着他们整日拿炮仗炸旱厕,把二丫头

的皮筋拿去绷在他爹,就是村长家的院子坎边。日子混着

混着就皴着两颊,穿上打好补丁的袄子和塞着旧棉花的布

鞋过年了。

“冬生,你过来。”娘在锅炉边舀开水,雾气升腾到

房梁,又滴到踩柴片的我脸上,“你拿上两块肝子去找苟婶,

说是年前商量好的那事。”

刚走到门口,娘又在屋里大喊:“别跟赵小苟浑玩去,

今天你爹要回来!”赵小苟就是狗子,他爹姓赵,他娘姓苟,

就是苟婶。

第4页

3

年节将至的风真是刺骨凛冽,出门前我忘记擦脸上的

水雾,现在吹得我脸生疼,可不敢擦,一擦就是一道血口子,

去年我吃过跟头,现在长记性了。

苟婶家离我们家有小半个村的距离,说到底是个村,

一路上扯扯树枝踩踩土包就到了,狗子在往屋里运煤块,

说是家里来亲戚了,苟婶让他把火盆蹿大点。我把两根草

绳挂着的肝子给狗子,狗子把火钳给我让我继续钳煤,自

己刷刷两下就窜到屋里了,出来的时候把布袋子交给我,

一通气地把簸箕拿进去又再出来,嘴里叼着手里拿着馒头,

我含糊地听到狗子说我送冬生回去。

我啃着狗子家刚出炉的馒头,经过村长家时馒头正好

吃光了,有点噎得慌,所以我提议去村长家后面挖几个雪

莲解渴,村长可留着老些在地里过冬嘞。

我们把手里的东西就近放在脚边的灰坑旁,就去雪莲

地里用手刨土,雪莲虽然长得不深,但还得使巧劲才能刨

得到。这时我看到二丫头扛着个半大锄头过来了,“爹!”

我心想完了,赶忙拉起狗子准备逃跑,就听到二丫头继续

喊,“外头冷得很,我自己去,你帮我把花生剥一下。”

我抬起的脚又放了回去,我忘了村长有老寒腿。

二丫头气势汹汹地拿着锄头过来,吭哧两下就挖出来

三个顶好的果子,我和狗子连忙剥了皮解起渴,她没吃,

狗子问她咋不吃,她说吃腻了不想吃,我们要还想要还能

多挖几个带走。

“你爹发现了不得抽你啊?”我擦了擦脸上的甜水渍,

第5页

4

裂了,痛得我嘶嘶叫。

“烂地里都没人发现,”二丫头叹气,“卖不出去了,

这茬地开春也不种了,烂在里头也是当肥料。”她捋着小

辫跟我们谈条件,最后我们用无限供应的雪莲果达成了两

个条件,一是以后要带着她一起玩,二是不准再拿她新买

的皮筋。这里的地势不错,很适合拿来当“根据地”。

话说着天就快要黑了,我站起来拍拍屁股和腿上的土,

顺带捎上两个漂亮的雪莲果,耳边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

我转眼望去,两眼一黑——

二丫头家的大黑狗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来,趴在我那布

袋子旁边正啃得上头,我拿着石头驱散了大黑狗,蹲下查

看,还好发现得早,只是被叼出来两块骨头肉,一股子腥

膻味直冲鼻子,我又不敢捂嘴,怕扯到裂开的口子。还是

狗子帮我重新系紧袋子,说羊肉就是这味,多放点葱姜煮

煮就好了。狗子家去年牵了两头羊回来,这应该是下巴有

胡子的那头。

我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我把袋子交给娘,她抱怨

怎的这么晚才回来,倒也没看出来我屁股后面一片焦黑的

土灰。或许是看到了,但因为快过年高兴不稀得说我。

我拿回家的雪莲被炖进了羊汤,湿润的腥味渐渐被辣

椒盖住,爹就是在这时候到家的,他说还没走到村口就闻

到味道了,我跑上去一边扒拉他的衣袋,一边喊着爹骗人,

他同我玩闹了一会,才从衣袖最里面掏出了一个油纸包着

的口袋。

第6页

5

可是等我打开之后就全然没了兴趣,那里面包着的只

是几个炮仗——我,狗子和财生每次过年都会玩的,头几

次还觉得刺激,可现在已经完全失去新鲜感了。

爹一脸神秘地让我保管好,这个炮可不是普通的炮,

是城里现在最时兴的一种,叫“地滚龙”,点燃以后不会

飞上天,而是在地上乱窜,带出的火星子看着就像在地上

打滚的龙一样,所以叫地滚龙。

财生笑话我,狗子和二丫头看上去也兴致缺缺的样子,

我梗着脖子不愿承认是我带来的炮扫兴。晃眼就是年节,

我也没有更新奇的玩意拿得出来,狗子带来的羊骨拐就成

了新玩意。我们定好一人两个,谁先从轮儿翻到真儿,或

者从坑儿翻到肚儿,就能当一天大哥,拥有雪莲地使用权,

一般大哥可以不用挖土,等着其他三人挖到好果子以后只

管吃就行。二丫头没赢过,她问我们她赢了也叫大哥吗,

我们说那不行,要叫大姐。二丫头那天气得没跟我们说话。

我们的娘都围坐在村口火堆旁纳鞋垫子,时不时抱怨

我们长得太块,鞋垫子都来不及做;而我们的爹就在村长

的里屋喝酒打牌,今晚谁都不能睡觉,要等到十二点,村

长家放鞭炮了,才算是真正过年。

“生娃子!”有人揣着袖子走出来,我和财生一齐打

了个激灵,我瞧着那个姿态像是我爹,果不其然,“冬生!

冬生!”我左脚绊右脚地跑到我爹跟前,他交代我回家把

藏在米缸里的那坛子酒抱过来,动静要小,别被娘发现。

我恍惚地应下,吩咐狗子和财生准备三个碗在雪莲地

第7页

6

候着,我今天是大哥,财生和狗子都得听我的。爹的坛子

埋的不算太深,毕竟我们家的米缸也不太大,我小跑着和

地里的两人会合,把酒倒进了碗里,又去开了村长家门口

的水管子,这一通下来才假装镇定地进屋去,末了出门时

我揣走了一盘花生和胡豆米。

“不醉不归!”我举起碗,狗子和财生的碗有豁口,

我的没有,这是大哥才有的待遇。我们笑嘻嘻地模仿大人

的姿态,喝下一口辣喉咙的酒还要假装过瘾的清清嗓子,

再剥下一颗花生或者胡豆扔进嘴里,这就成了。

渐渐我就看不清他们二人脸上冻出的眼泪和鼻涕去了

哪,我们学着大人侃天谈地,不知是谁提起了今年遇过的

倒霉事,又谈起了我,桩桩件件都那一个人有关,“哕,

真晦气!”我那时面容神情大抵是不太好的,狗子和财生

停止了这个话题。

再后来我们三人脚尖踩脚背地搀扶着到处乱走,慢慢

走到了那个地方。对了,财生说要撒尿,我们就比谁尿得高;

狗子点了一小团火,我们就争着灭火;临走时突然气不过,

我只把兜里揣热乎的地滚龙拿出来,擦着狗子手里的火柴

点燃,往墙里扔去。

轰!村长家的鞭炮响了,过年了,我醉倒在眼前的一

片火光里。

第8页

7

“冬生,你想什么呢?”章慧拎了一个桃粉色的手提

袋,拍了拍前面排队的冬生。

冬生从回忆中惊醒,捏着饭盒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

慧慧和冬生是在这个厂里认识的,他们一个负责零件核验,

一个负责货物计件,相比来说慧慧的工作要轻松得多,只

需要在工人们卸货的时候把数量清点完毕就行。

冬生走到打饭的窗口,点了一份炒花菜和炖粉条,“这

样吃不行的,没油水,你下午保不齐就饿晕了。”慧慧自

作主地给冬生的饭盒里盖上了一勺土豆牛腩,下面的饭菜

沾上了浓浓的酱汁,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哟, 冬生又和人家慧慧小姑娘一起吃饭的啦。”

厂里人多是非多,这位是个出了名的大嗓门,她这一下引

来周围好几桌的注意,“我听说最近好多地方都关门赶人

了,我们厂子好像都要裁员的嘞,你们两个抓紧在一起多

吃点,万一有个变化,以后还能不能坐一桌都不好说的啦。”

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一件事,就

是裁员。

慧慧在冬生耳边悄悄说裁员都会先把老的裁走,反正

也干不了几年就要退休了。

冬生是相信的,他也这样觉得。他工位旁边就是一个

老员工,还有两三年就到年龄了,这几天他消极得很,搞

得冬生工作量剧增,但这个月薪资也会上升,本来有点抱

怨的冬生想到这一层心里一下子亮堂起来。他在乎每个月

的薪资,就像厂里的女孩子总在乎自己今天梳的辫子有没

第9页

8

有歪一样。

说起来这还是小时候在乡下带来的习惯,那场大火之

后冬生的记忆很模糊,只知道爹娘一直在筹钱,后来为了

还清尾账,娘白天在城里给别人当娘姨,现在已经时兴叫

作保姆,晚上接零活挣零钱,他由此被送到舅爷家,大抵

五年后才被接回家,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冬生从此养

成了钱比天高的习惯。

从食堂洗完饭盒出来,刚回到工位上,就被通知去活

动室开会。几乎大半个厂的都来了,每个领导都要上来发

表一段讲话,冬生满以为这只是一个寻常的下午,一道霹

雳就正中眉心。

是裁员,在场的人和冬生被辞退了。

他想不通为什么,刚才吃饭时慧慧说得分明,裁员应

该轮不到他才是,为什么年轻的厂工业会遭殃。慧慧,慧

慧呢?冬生四下张望,没有找到慧慧的身影,他跑去慧慧

的岗位,他们说慧慧去外面接货了,冬生又跑去厂子外面

的卸货区。

“慧慧!”冬生喘着大气叫喊。慧慧看过去,发现是

冬生之后,将笔放进口袋里,让搬东西的工人们歇下来喝

口水,然后走到了冬生面前。

得知消息,慧慧诧异地瞪大双眼,嘴里呢喃着什么,

冬生听不清,只看到慧慧抬起头眼睛里全是水光,但冬生

顾不得这些了,他好不容易在县里找到工作,现在工作没

了,他肯定是要回乡下的。他有一个想法,他要把慧慧带

第10页

9

回去。

慧慧却抽咽着说不能跟冬生回村子里去。冬生问是她

家里不同意吗,慧慧说不是,冬生说那就是你自己不同意。

“你说什么呢,冬生?”这语气是把我当作一个傻瓜,

一个痴人说梦的笨蛋,冬生想。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慧慧

难堪地把脸别过去。

“你是不是觉得我穷?”冬生不解,垂下的手捏紧拳

头,看慧慧难为情地哭,连抹泪水的动作都没有,泪珠子

就这样直哗哗地往下淌,冬生提高了音量,仿佛这样错的

就是慧慧一般,“你就是嫌弃我穷!”

“我没有!”慧慧终于看向冬生,可看完这一眼她就

很快地跑走了,连未完成的工作也没有管。

冬生看上去很痛苦,旁边有人上前安慰,“冬生,你

也别难过,你不看看慧慧小姑娘姓什么的呀,怎么可能跟

你走呢。”冬生看过去,发现是那个嗓门大的女工。

冬生从来没想过这些,慧慧姓章,这个厂子里姓章的

不多,副厂长就占一个,章慧是章副的女儿,章副的女儿

章慧不会被辞退,也不会跟他回乡下。

冬生就站在这个角落里,狠狠一拳砸向石柱,在令人

头皮发麻的钝痛感来临之后,他停止了发泄,只蹲在墙角

胡乱整理思绪,直到感觉整两条腿都像是踩在了云上,感

觉脚趾和大脑没有了联系,冬生冷静了。他站起来,慢慢

回神的小腿神经像两千根针似的横横竖竖插进身体里,密

密麻麻地酸涩刺痛让他登时眼泛泪花,他抬手想擦,却又

第11页

10

怕人看见,于是又在那一动不动地站着。

等到冬生准备回去时,他听到了落锁的声音,像是工

牌箱。冬生抬头看看绯红的夕阳,他想,今天下班没有翻牌,

他的牌子也许会被换下,也许永远不会,他的工牌永远都

是绿色的,工牌就是他的一部分,他的一部分永远都在这

里上班。

冬生站在原地等慧慧,她和几个要好的女工一齐走出

来,冬生走上前,将工服外褂、防尘帽、一条围在脖子上

的白毛巾全脱下来交给慧慧,他与她告别。

冬生有很多话想说,看到慧慧却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他与慧慧没有正式说过在一起,但总差那么一下,他们本

可以早就在一起。最后他只能说出再见,珍重云云,但寥

寥几字又惹得慧慧眼皮颤抖,冬生不再敢看,转身抬步就

走。

“冬生,”慧慧还是开口,“你 ...... 你是个好人。”

我不是,冬生在心里说。

第12页

11

冬生走在回村的必经之路上,有拖拉机轰隆隆地经过,

两边都是山,大山小山的叠放在通往村子的这条路上,偶

尔有几个小毛头露个脸出来,看冬生是不是他们要跳出来

整蛊的对象,有两队是随机挑人,冬生本看见他们几欲扔

个摔炮,又或者单纯跳下来吓人一跳,结果两回都被队伍

里稍大的给拉住了,神神秘秘地说些小话,于是冬生一路

畅通地进了村。

村长家的雪莲地不在了,确切地说,是那里不再用来

种地,已经盖上了个用水泥钢筋砌做的三层楼房,二丫去

了省城念书,每年只回来一次,她也不似小时候那般与人

打闹,见人说话都稳重三分,身上的书卷香和村子大多数

人都格格不入。

再往前走是财生家,他也在读书,不过混日子罢,财

生有个争气的哥哥,听说已经成了个小干部,过不了几年,

全家都离开这里是必然的事。

最后是狗子家,狗子跟冬生关系最好,他说就算所有

人都走了,他也不会走,他要留在这个生他养他的小村庄

里,“说不定我长大了能混个村长当当!”狗子老把这句

话挂在嘴边,可哪个村子有初中读了一半就辍学的村长呢,

这是冬生一直憋在心里的话。

冬生一路上走走停停,少不了受到了同村一些老人小

孩的瞩目,他今天穿了一身靛蓝上衣,是他舅爷与他去集

市上挑的,品相虽算不上顶好,但很是经脏,模样也打眼

得很。他们在看冬生,是看冬生这个人,还是冬生的外套呢,

第13页

12

冬生不知道,但他能感觉到他们的眼神大多不很像看离家

几年回来的同乡,反倒是像看那赵老三时的不友善。冬生

想到赵老三,指甲不自觉掐紧,整个手掌都泛白。

“哈!”自右后方的河堤上传来一声呼喝,这声音再

熟悉不过了,冬生暗骂为什么如此巧,刚回来就碰上。“冬

生!你小子跑什么跑!”

冬生闻到一股怪味,像是谁把鱼腥草放在口袋里渥烂

了,又混着润了的柴一同丢进了灶台里生火,腥臭的腐味

和浓浓的柴烟胡乱飘进整个脑子,冬生知道这是什么味道,

肯定是赵老三又到河边电了鱼。

赵老三提着桶走到冬生面前,冬生看到他桶里可怜的

几条小鱼,还没手掌大小,也没水,就那样也不扑腾了,

旁边还有一根电棒,那是赵老三拿来电鱼的工具。

赵老三先是把冬生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搓搓手上去

摸了摸冬生的外套,“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啦。”这语气

绝对不是长辈对小辈的关心,冬生感到一阵恶寒。

周遭有同村人经过,冬生不想多与赵老三同处,他捏

紧袖口快步往前走,赵老三浑然不觉,只一道跟着冬生,

落后两步路的距离,那模样像是要将冬生押送回家。

“你走是不走?”冬生问。

“我这不正走着。”赵老三戏笑。

“那你不要与我同路。”

“我这怎的算与你同路,这就一条路。”

“那你等我走了再走。”

第14页

13

“可不得行,我灶上煨着水呢,烧干了的话,”赵老

三突然立眉竖眼,“可得起火呢!”

冬生的心中那点气焰全没了,赵老三自他幼时的火灾

起,就没有过好运,虽说之前他也是个混不吝的,但至少

没干过什么混事,火灾把他的前院,门厅烧的黑腾腾一片,

直到现在每逢下雨还会掉落些墙皮,露出里面薄薄的一层

水泥和破损的砖瓦。没人会为一个这样的男人说亲讲媒,

即使赵老三主动去求也不会理,他彻底成了光棍。

想到此处,冬生难免心生疑窦,但也没往下想了,因

为赵老三这会没跟上来,他也到家了。

冬生娘就坐在院坝边剪辣椒,锋利的大剪子下子剪开

好几个辣椒皮,偶有蹦开的辣椒籽,冬生娘也捡起来放回

畚箕里。

“冬生,”冬生娘不敢置信地看过去,“你这会子回

来了?”

还没等冬生开口,冬生娘又扯着他的外套狠狠拍打,

“哎呀,怎的弄得这么稀脏,又去哪打水漂了是不是。”

冬生这才发现,他的衣角乃至整个后背,统统沾满了

灰黑色的泥浆,已经半干了。定是那赵老三干的,难怪跟

了一段路就不跟了,原是在这坑了我,冬生愤愤,但也只

能暗自恼怒。

“我都说了让你舅爷不要破费,还给你买这衣服作

甚,”冬生娘一边絮叨一边把干掉的泥浆抠掉,这样一会

洗的时候省水,“咱家的账好容易还清了,你也莫要……”

第15页

14

冬生把畚箕接过来开始剪辣椒,不一会双手就感觉辣

乎乎的,冬生娘这才反应过来,一把又把畚箕抢回去,也

不说之前那话了,只说着小孩子家家碰什么辣椒,快去用

陈醋洗手,冬生背过身时终于喘出一口气。

冬生从来不敢回想,也不敢听完冬生娘这些年莫要再

则云云之后磨磨叨叨的话。这是他渐渐模糊的记忆,那件

事乃至那段时间在大脑里甚至都含混过去了,冬生庆幸只

有娘如此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喋喋不休,还有赵老三他时不

时,不,其实是经常的招是惹非,除此之外再没有了,不

然他真是要活在那之下过活了。

第16页

15

“烧起来了!那边田坎有地方烧起来了!”不知道是

谁大声叫唤起来,不是自家门前地,无人敢做冲锋人。后

来是狗子告诉我,是我娘首先提着第一桶水上前,渐渐地

才有人敢一同救火,约莫过了有两个小时,最后一点火星

子才彻底被浇灭。

我迷糊地醒来,只看见我娘疲顿的背影,坐在前院的

小板凳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见我醒来后,不像往常般

让我去灶屋里自己端早饭吃,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恍惚间觉得这样的眼神很熟悉,还没等细细再看来,娘

已经收回眼神了,她让我自己去煮碗挂面吃。

我看她背着背篓准备上山,手里拿着的两把宽面也放

了回去,我准备去找狗子一同吃点,顺便打听一下昨晚有

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清早的路上几乎没人,偶有几只麻雀到田里偷吃,我

时不时掷一颗石子去,麻雀就慌忙飞走了,那用二丫的话

怎么形容来着,鸡飞狗走还是鸡飞狗跳,反正好像二丫说

过两个词都可以。

我在找狗子共进早餐的路上还在纠结那只狗到底是走

还是跳,一个庞大的身影就忽然跳出来。

“是你不是!”那人头发乱糟糟的,想来也是一夜不

好眠,也没钱理发的,“是你!又是你!”

我吓得只打激灵,看到赵老三那副癫狂的样子,一个

字也说不出来,赵老三就在我面前抱着头,发痴一般自说

自话,我正要从旁偷偷溜走,他突然作势要掐我脖子,我

第17页

16

把他的双手钳住,可我毕竟手劲不如一个常年提水桶的壮

年男人,我脖子被他抓出了血,腿也发软打颤了,这时终

于有人来了。

“干什么你!”是狗子,狗子变声后的声音我虽没听

过几次,可却是永远忘不掉的,我听着狗子急促的奔跑声

和拖着铲灰的铁锹声,平时听到都会牙齿发酸,令人起一

身汗毛的声音,竟让我在这时听出了天籁之感。

赵老三放开我,朝我的鞋啐出一口口水道:“我干什

么?你问问这天谴的臭虾趴子干了什么!”

狗子也吐了口口水回去,“我呸,你无端欺负人,还

好意思在这发癫!”

这时我惊觉狗子真的变了,若是赵老三寻常找我不痛

快也罢了,可狗子说这话是万万不对的,是否在乡野里呆

久了,怎么好坏不分。论人,赵老三是个混不吝的没错,

但论事,这说来也是我忍辱这么久的原因。

纠缠了许久,太阳光从赵老三的后脑勺冲过来刺伤我

的眼睛了,我赶忙拉着狗子跑走了。

我们一路跑到村口,那里有一群小孩在和泥,我权当

没看见。狗子还是气势汹汹的样子,反倒是我除了进气就

没别的大动作了,我和狗子撑着大腿弯腰大口喘气,旁边

的小孩就学着我们弯腰喘气,等缓过来了,我拍拍狗子的

后背说算了,消消气。那群皮猴子就学着我的语调说算了,

消消气。其中一个还过来递给我糖,我没吃早饭现在又跑

了一截路,确实有点头晕眼花,于是我蹲下来准备说谢谢。

第18页

17

那小孩待看清我的脸,立马大叫着跑开了,一个人说

话就会有一群人模仿,他们嘴里叫喊着快跑啊,是冬生来

了,快跑啊!

狗子这时无处发泄的怒火终于爆发,他抓住一个跑得

慢的问,那小孩支支吾吾的不敢看我,好半天憋出一句是

他娘教的,要离我远一点,他自己也害怕。怕什么?说不

出来我抽你屁股!狗子拉着一张脸,把孩子吓得也不敢说

话了,只冲我身后看。

到了狗子还是将人全须全尾的放了,那小孩哭哭啼啼

地跑掉了,估计这下狗子要成为新的害怕对象了。

我这时想到了娘今早的奇怪模样,拉着狗子又问到底

怎么了。

“还能怎么,那么大声你没听见啊,昨天晚上赵老三

房子又起火啦。”

这句话彻底勾起了我的满肚疑团,起火?又起火?我

心下很是不了然,于是匆匆告别狗子离开了。

这会差不多是饭点之前,村里很多人出来淘米洗菜,

河边,树下这些容易聚集的地方渐渐地挤满了人,我怕声

张,于是特选了河边最偏僻的地方,那里只有几个老妇,

不见得知道的事少。

我走上前时老妇们只抬了抬眼,我离着两步路坐下,

就听见有人叫出我的名字,“是冬生啊,”另一人没抬头,

只道:“坐。”

我正纳闷为什么她们待我不似其他人,如此寻常我倒

第19页

18

不适应来,我方才认出这其中一位原是狗子娘,真是歪打

正着。有几年没见过她了,她竟老得如此之快,头发半夹

着白,脸上也有很重的风吹日晒痕迹,蹲在那佝偻着背,

还真像个七十岁的老媪,我登时觉得这年真是过于急景了,

也不知是甚事让她这般操心。

“苟婶,你知道赵老三不?”我索性直达主题。

“怎的,他又借着莫名由头欺到你头上了,”苟婶从

小就了解我,就像狗子进屋迈哪只脚就知道他今天犯没犯

错一样,“我刚刚瞧见了,狗子也同我讲过,你晓得为什

么那些小娃子都害怕你吗。”

我确是好奇,为什么就这样怕我,他们的爹娘又关起

门来教了什么,于是我静静往下听。苟婶把烂掉的菜叶扯

掉,放进一旁的小筐里,约莫要是回去剁碎了喂鸭的,她

不紧不慢道:“你当真以为那些半大小子是在怕你啊。”

原来如此,我能猜个大概,但也不是很明确,他们莫

不是怕赵老三呐。

“现在各人家都拿赵老三吓唬家里的小子,你又是被

赵老三欺惯了的,保不齐跟你一道偶都能碰到他哩。”我

知晓这其中原由,便也没再多问,只是起身作别。

可这使我更觉这次赵老三家的火起得蹊跷,但也无处

询问了。

第20页

19

谁都知道我小时候是个坏孩子。

我曾经制造过一场火灾。而我醒来时就知道赵老三,

那个村里的混子,房子起火了。

赵老三这个人,在起初的村里人眼中,挣点钱就挥霍,

住着父母留给他的房子,也不娶媳妇,整天在外面鬼混,

虽然我没撞见过他实打实做什么恶事,无非是去河里电鱼

招来同村人唾骂,他也不以为意。但他向来是嘴上功夫不

饶人,即使是别人上门讨公道,他撸起袖子就打,也不很

为自己分辨,久而久之就成了远近闻名的老赖。

村口向来是个闲话集散地。

眼看着天晕出蓝黑色,这个婶,那个姨一众,或手捧

葵花籽,或背着亲外孙,渐渐地也就晃悠到村口下面的老

杨树下头了。且不谈庄稼收了几成,上年纪的老妇女专爱

听人讲些闲事。这其中高也有些门道,譬如李婶家在城里

做裁缝生意,她就通晓城里人的风流韵事,城里有家地主

如何将人赎作小老婆了,哪里的穷书生又和谁家闺女私逃

了去,这些男女之事村里人都顶爱听。但历来七大姑八大

姨最不缺的谈资,就是那赫赫有名的赵老三。

赵老三最出名的还得是一年冬天,大概那时我还没出

生,赵老三最后一个亲人,就是他爹赵木匠去世之后,他

就一蹶不振。

那天黄家小孩黄小志经过赵老三家门口时,一只大花

狗突然跑出来对着他发了疯地狂吠,吓得黄小志魂飞魄散,

扔下手里的馍馍直往家里奔。

第21页

20

第二天黄大志带着小志上赵老三家讨说法,他儿子摔

了个鼻青脸肿,牙也磕掉三颗。自从赵木匠去了之后,赵

老三酗酒成性,已经再没有他爹祖传的手感了,村里也没

人来找他上工。黄大志敲开赵家的门,一股子木头生霉混

合着酸苦的黄酒气直冲鼻腔。赵老三晕乎乎听完黄大志的

话,梗了脖子红了脸,两人不由分说的打起架来,奈何赵

老三宿醉未清,怎的打的过,于是他唾沫飞溅地朝大志嚷

出一句:“要俺赔钱没有,大不了我把这畜生给你炖着吃

了罢!”黄大志哼了一声,也没说话就离开了。

赵老三要杀狗的事在村里传开了,人们围进许久没人

光顾的赵家看热闹。

磨刀,架锅,生火,套绳,赵老三一气呵成,大花狗

缩在树下呜呜的叫。

“看这畜生,眼里还泛泪花哩。”一个村民说。

“畜生哪会哭啊,怕不是老三的柴潮得慌,熏着那畜

生的眼了。”另一个村民揶揄道。村民们都纷纷笑起来。

赵老三拿着磨得发亮的刀走向大花狗,提起大花狗的

后脖子,说:“俺爹养了你这么多年,没给俺招福反倒招祸,

你别怪俺,是你自己作孽。”

手起,大花狗很快没了声息。它的血淌过了前几天的

馍馍屑。

人们看着赵老三处理,直到处理到肚皮时,赵老三一

下便瘫软到地上起不来了。

村民们走上前一看,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从肚子里滑

第22页

21

出来的竟首先是三个狗崽子。

大花狗太瘦了,狗崽子比老鼠还小;大花狗太累了,

整日看赵老三心情摇尾;大花狗太饿了,那日偶然院门也

开着,所以恰好。

好多年前,赵老三目睹了他娘不慎跌落田坎,摔在了

离赵老三几米远的锄刀上。那时赵老三他娘临产。

但我从未记得村里有大人叫黄大志,有小孩叫黄小志。

这个故事或许口口相传已经骤然大变样,但也将不少半大

小子吓得不敢接近赵老三。

第23页

22

傍晚我和狗子的对话:

“冬生,你说我啥时候能当上村长啊。”

“等你把狗子变成虎子的那天吧。”

“你才虎,你才虎!”

“我没你虎。”

“谁说的,你没我虎敢放火?烧秸秆是要赔钱的!”

“我知道,是我那时候……”我愣住了,“什么?”

“什么什么?”狗子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就势躺下,

他望着天,老半天才慢悠悠地说:

“冬生,日子还长着呢, 要好好过啊。”

百万用户使用云展网进行电子书免费制作,只要您有文档,即可一键上传,自动生成链接和二维码(独立电子书),支持分享到微信和网站!
收藏
转发
下载
免费制作
其他案例
更多案例
免费制作
x
{{item.desc}}
下载
{{item.title}}
{{toast}}